第4121章 血染之于铁幕（六十三） (第2/2页)
是的。伊莱恩想起他的老朋友，魔剑士索拉尔。索拉尔其实是被放逐的王子。索拉尔已经浑身长满不朽古龙的龙鳞，完全没法以人类的身份正常生活了。而且索拉尔的余命早已不到一周，现在只能躺在曙光号的静滞舱里继续休眠——很有可能得永恒地休眠。
＂亚、亚马逊女战士就有所不同吗？＂
＂有很多原因。巨人族的血统不如龙族那么有侵略性。而且亚马逊战士一族严格管理着血统，一直只以女性的后代做继承人。有研究显示，巨人族的基因会安静地沉睡在女性亚马逊战士的体内，不会显露出侵略性……不会侵蚀人类那边的基因。＂
＂亚、亚马逊女战士生下来的男孩子就会有问题吗？会……返祖成巨人族？＂
＂有可能会这样。也有可能让血统继续变得稀薄，最终变得和人类完全没有差别。巨人族的血统在男性之中非常不稳定，可能是因为染色体分裂的问题…什么的……我也不太懂。＂
如果她们生下女孩，就能稳定地把这份亚马逊战士的力量遗传下去。
如果她们生下男孩，那份力量无论如何都不稳定，而且随着代数的推移会越发不可控，最终变成和猎龙者一族同一命运。
好吧，事情的原委伊莱恩确实能理解。为了让亚马逊女战士一族延续下去，这种手段确实是必不可少的。
现代的亚马逊女战士已经算是文明的了，至少她们生下男孩的时候只是弃养，把孩子交给父亲那方抚养；
古代的亚马逊女战士可是会直接动手杀死刚出生的男婴的，非常残忍。
……但现在她们把孩子丢给别人养，就不残忍吗？
有的孩子刚出生就没有母亲，连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有当父亲的为了养育孩子，被逼得过劳死。说不定让那些刚出生的孩子死去，反而是一种仁慈。
＂我、我姑且是问一下，＂伊莱恩于是又问，＂如、如果有亚马逊女战士违反规定，去养育自己生下来的儿子，会怎样？＂
＂她会失去力量。她会被组织里其他亚马逊女战士追杀。她和她的孩子只能带着孩子亡命天涯，一辈子活在死亡阴影下。以前有过好几个违反规定的姐妹了，她们的下场都很不好。＂
果然。
＂真、真有必要订立这种规定吗？我、我是说，剥夺她们的力量这一点可以理解，但让其他女战士去追杀违反规定者，实在是有点太极端了……＂
＂然而，规定就是规定。＂夏娜的话语中不免流露出些许冷漠，＂如果每一位不愿意放弃儿子的亚马逊女战士都无需受到严厉惩罚，那么肯定会有更多违背规定的人出现。最终，整个组织都会崩溃的。正是古老的信条造就了我们组织的强大。没有信念的话，我们什么都不是。＂
道理伊莱恩都懂。作为一个组织，规定还是要死守的，不然它会分崩离析。虽然是这道理，但伊莱恩就是在情感上无法接受。不近人情的规定，迟早还是要被时代抛弃的。
但是当然，他无法对别的组织的事情指指点点，这本来就不是他应该插嘴的话题。
＂那、那么我无话可说了。＂白狮人少年叹道，＂希、希望你们的组织能够长盛不衰吧。＂
＂没有东西是永恒的。其实现在的亚马逊战士组织也已经出现了衰退的迹象。只是组织里很多人视而不见而已。＂夏娜叹道，＂不过算了。且不提它。＂
二人（以及一机器人）回到了市中心广场前。伊莱恩发现这里的舞台已经完全布置好了，军团的办事效率真厉害。
＂那边的是我的姐妹卡塔莉亚，她正在和冈迪夫大师聊天。＂夏娜指了指远处一名妙龄女子，＂抱歉，我先过去跟她谈谈。＂
＂好、好的，你忙你的吧，我也必须去找我的朋友了。＂伊莱恩道，就和夏娜分别了。
自从他给小胖子做完手术后醒来，他就一直没有见着洛里安等人，他有点担心洛里安他们了。
＂洛、洛里安！＂他和军团走向鹿人德鲁伊，远远就叫道，＂一、一切还好吧？＂
＂噢，是你。＂鹿人青年有点心不在焉，＂抱歉，把你们丢在诊所那边了。我必须赶回来彩排，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军团有在好好照顾你们？孩子们呢？＂
＂铁诺的话——＂伊莱恩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跟洛里安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噢。哇哦。是这种意义上的过劳死啊……＂洛里安听完铁诺的父亲的事情后，脸上的阴霾又加重了几分，＂好可怕。这可真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啊。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铁诺吧？＂
＂没、没有，我认为他最好不要知道的好。＂
＂正确的判断。那孩子知道实情的话，只会更伤心吧。＂鹿人德鲁伊眯起眼，＂话说房贷居然能把人搞得破产……真难想象啊。＂
＂大、大概是他在借了房贷之后发现还不起，到处借钱来填补缺口吧。最、最后欠款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而且还遇上楼市崩盘。＂军团加插一句。
＂对、对的，楼市崩盘。＂伊莱恩闷哼。
房地产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政.府收割小市民的道具。像诺威这种黑心的政体，他们想让平民永远贫穷、永远给资本家打工，他们就得把楼市的价格拉高，让人一辈子为了还房贷而奔波劳碌。
这样一来，穷人们为了还房贷，不仅得一辈子挨穷，他们的债务还得让子孙后代继承，让他们的孩子也一辈子挨穷。这把镰刀有永远收割不完的韭菜，只要人们还需要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家，就得被割韭菜。
……伊莱恩很高兴这事总算完结了。至少，在这座城市里它是完结了。不仅如此，既然那群权贵逃跑了，意味着他们带不跑的东西（特别是，不动产）会被这座城市的平民们占有。真是活该呢，那群对平民敲骨吸髓的人渣！
＂你在想什么？你的笑容有点恐怖哦……＂洛里安吐槽道。
＂噢、唔，没啥。我、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个城市以后能继续这样维持自治就好了。＂伊莱恩答道，＂没、没有贫富与阶级的差距，城里的人们把财产平均分配；繁重的体力劳动由机械完全代劳，人们只需要做好监管的工作，也可以去从事各种艺术创作；然，然后就是，把货币彻底取消掉，让它变成一个人们不需要货币也能生存下去的世界。＂
＂对外贸易怎么办？总是会有东西需要从外地甚至外国进口的吧？＂
＂否定。不使用货币，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可以以物易物，由市政.府负责处理对外的物资交换，然后把交换到的物资分配给市民。可以用作易物交换的包括各种农产品以及渔获，也有斯塔万格的土特产。如果让城内几个工厂恢复生产，一些轻工业的产品也可以批量对外销售。＂
＂然、然后还有天然气。＂伊莱恩补充道。
＂确定。本系统在地底和近海发现有相当丰富的天然气储藏。把它们开采出来不是难题，难题是如何建立供气管道对外输出。＂
＂那些都是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如今先想办法让这座城市从动荡的内乱中存活下去吧。＂白狮人少年道。
政.府军有可能会攻过来，起义军也有可能过来打着统一的旗号接管城市。甚至还有外国侵略者想来这里抢城屠城。现在的斯塔万格城远远算不上是让人放心的。
防守往往比进攻更难。如果真的想保护这座城市，其实伊莱恩应该主动出击，把外国的侵略者（四灾众佣兵团）打垮，把残害人民的诺威正规军打垮，再用强大的力量逼得起义军不敢对这城市出手。政.府军和起义军可以狗咬狗去，只要他们不过来招惹这座自治城市就好。
＂把财产平均分配吗……在军团的帮助下确实可行。但是这样做应该会诞生出很多问题吧？也许会助长懒惰的风气。＂鹿人德鲁伊不安地摇头，＂如果努力的人和不努力的人待遇相同，如同努力完全得不到回报，那么一个社会必然无法长久运行下去的。＂
＂同、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诺威议会统治的那个社会。＂伊莱恩反驳道，＂他、他们统治的时期阶级固化严重，出现了一大堆社会的蛀虫。权、权贵阶层养尊处优，从来就没有努力过，但他们手握权力，他们获得了资源的分配权。
而、而底层百姓天天努力工作，到头来还是一辈子挨穷，被资本家剥削压榨，被通货膨胀吃干抹净，永远看不到改善生活的希望。他、他们的努力就有过回报吗？
这个社会的体制再怎么改，都不会比以前的更糟吧？＂
＂唔……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但一个取消了货币制度，资源平均分配的社会，终究还是……＂
＂努、努力的人理应得到回报，但那不应该是物质上的回报，更应该是精神上的回报。努力的人理应获得尊敬，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但不是拥有特权。如、如果每个人都是为了获取某种特权才去努力的话，社会肯定又会滋生腐败吧。＂
＂有趣的理论……＂鹿人青年摸着下巴思索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套理论能实现到哪种程度。但我们姑且是可以向临时市长提出建言，让他们朝着这个方向改革。帕克先生现在看起来也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说过他根本不是统治城市的料子，要不是军团保证在旁辅助的话，他早就撒手不干了。＂
＂确定。人工智能是保证这种公有制正常运作下去的基础。不管是替代繁重的劳动还是保证政制的公平性，都需要人工智能从旁协助和监督。＂
总觉得军团是在自卖自夸。
＂顺带一提，受人尊敬其实也是一种特权。＂军团又补充道：＂受人尊敬者很容易会获得额外的话语权，哪怕并没有法制来确立其地位。历史上并不缺乏这种仅仅利用话语权，就把整个社会搞得天翻地覆之人。＂
比如说，某个在马厩里出生的神子。
＂且不提这些。如果你觉得可行的话，就试着制订方案，并寻求市长的支持吧。＂伊莱恩哼道，＂这个城市现在只有市长一个人在行政吗？还是说有临时议会什么的？＂
＂确定。有【居民委员会】的存在。它目前还是个比较松散的组织，成员们主要商讨如何让自治城市顺利运作下去。＂
＂那么把问题扔给他们处理就行了，政.治知识方面的不足，就由你来补充说明。＂
＂确定。本系统有搭载【内政模块】，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这、这样就行了吧？＂伊莱恩转而看着目瞪口呆中的洛里安。
＂……不得不说，你很会利用军团的特性。＂鹿人德鲁伊苦笑。
＂工、工具就是拿来利用的，军团可是行走的图书馆和智库，没道理不好好利用。＂
＂确定。请最大限度地利用本系统联网的资源来优化这座自治城市的管理制度。这座城市将会成为一个试点，它会为其他自治城市的管理提供极佳的参考数据。＂
说白了，军团就是为了拿这座城市做社会实验，才会这么热衷于帮忙嘛。虽然它和这城市的人相互利用，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不远处的舞台上响起了一阵演奏的声音。
＂啊，【铁狼子】开始彩排了。＂洛里安转头望去，＂来吧，我们凑近一点欣赏。【铁狼子】乐队的歌还是很带劲的。＂
＂仅、仅仅【带劲】是不够格成为重金属摇滚的哦。＂白狮人少年略带不满地说。
＂嘛~你听听他们的演出就明白了。别带偏见。＂
＂我、我尽量。＂伊莱恩竭力压制住嘴角上即将溢出的不屑的笑意。
【铁狼子】开始了演奏，成员包括负责打鼓的老矮人巴林，当键盘手的高等精灵瑟兰迪尔，吉他手冈迪夫（人类？），以及——果然是他，负责当贝斯手的半身人比尔博然。
场外还有很多普通的市民，他们慕名而来，即使演唱会还没有开始，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来观看彩排了。和已经长久没有上过表演台的【绿色赎罪日】不同，【铁狼子】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是很有名气的吧。
＂感谢！感谢各位来捧场！接下来将为各位送上我们的经典曲目，【血亲（Blood-kins）】！＂冈迪夫挥手向场外的观众们致意。
然后演奏就开始了。
最先响起的，是充满强烈节奏感的吉他独奏。
强劲的节奏，重复又重复，从一开始的一骑独行变成了万马奔腾。
那是【铁狼子】每一首歌曲里共有的特色，被称为＂蹄音（Gallop）＂的特殊节奏。
宛如战马拖动着战车在战场上奔跑，它气势雄伟，它充满力量。
主唱的冈迪夫大师开始咆哮：
＂
若你漫步在生命的花园中，
你冀望看到什么？
如同一面镜子，它映照出你人生的轨迹，
还有河水中我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他向我招手。
刹那之间，只剩回忆，
所有伤口重新绽开。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当你沮丧地环顾世界，
你看到了什么？你以为我们学到教训了么？
不会这么认为，若你看到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
那婴儿被烧死的街道！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有时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害怕。
有时我为我们所有人感到羞耻。
当你沉溺于你的情感，并尝试分清对错时，
你能道出生命的真正答案吗？
你真的能告诉我生命为何物吗？
也许你所珍视的一切，会被命运之手无情夺走。
你控诉命运的不公，他人又何尝不是？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当你认为我们已经用尽了所有机会，
让一切都变得正确的机会；
人们却继续犯同样的错误，
让平衡如此被打破。
我们已经活在崩溃的边缘，
只能在死者之书上祈祷！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我们是血亲，是、血、亲、啊！
……
＂
所以这是一首反战的歌曲。也许更甚。它反对的是人们互相伤害，因为归根究底，人们都是继承同一血脉的亲人。结合最近在诺威发生的那些事情，伊莱恩深有感触。
但是真正触动他的还不是那些歌词，也不是歌中想表达出来的意义。
歌词怎样都好。重要的是曲调本身。那种低沉压抑的基调，以及那不断有节奏地跳跃着主旋律。
那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不断闪烁着的微光。
因为黑暗是那么的深不见底，让人窒息，反而显得那道微光弥足珍贵。
它在挣扎，它在闪烁，它虽然微弱，但它顽强地拒绝熄灭。
它充满节奏的闪烁，仿佛漆黑海面上一个永恒照耀的灯塔。
所以，他们的音乐和那微光同出一辙，永远充满力量，充满希望。
它可以让那些对生活失去期望，被无力感包围的人重新振作起来，焕发生机。
＂你没事吧？＂洛里安转过来看着伊莱恩。
＂没、没事，有点被感动到而已。＂伊莱恩擦掉眼泪。上一次他被音乐感动到热泪盈眶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
他终于知道【铁狼子】乐队为何专门挑选在这种时刻，来斯塔万格开演唱会了。
因为这里的黑暗和绝望实在太浓重。
因为总得有人在这至暗时刻，唤起人们心中的希望之火。
不是煽动人们愤怒地咆哮着去毁掉一切，就像【赤红赛博武士】那样；
也不是消极地嗟怨，冷眼看着世界毁灭，就像【绿色赎罪日】那样；
【铁狼子】咆哮，是为了不让人们忘记希望，让人能看到在那黑暗中还有光。
那就是【铁狼子】在音乐道路上坚持着的理念。
他们的理念几乎和伊莱恩追求的东西完全一致，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伊莱恩都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做，具体该追求什么，这群音乐家却已经把该做的做出来了。
也难怪【铁狼子】会在这种战火纷飞的时刻里，专门跑到一个宣告独立、随时会被攻打的城市里，冒着被狙杀、被战乱波及的危险，执意开演唱会。
他们是勇敢的疯子，也是对人民怀有慈爱之心的愚者。他们一定是蠢到了家，才会做出这种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仅仅是为了给别人带来希望。
＂我、我收回我的话。能和他们同台演出，其实也不坏。＂伊莱恩低声道，＂我、我会期待今晚的演唱会的。＂
＂我就说嘛。＂洛里安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们的。至少是喜欢他们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