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5章 血染之于铁幕(四十七) (第2/2页)
一次又一次,他在濒死边缘挣扎,九死一生。
一次又一次,哪怕是屈辱地逃跑、躲藏甚至求饶,他最终还是杀死了远比他强大的魔兽。
他屠杀了数千数万的魔兽后,以为自己的业力终于能有所提升,能变得更强了。等待他的缺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杀死了数十倍于其他仙灵一辈子能杀死的魔兽的量,他的业力还是没有提升,他依旧是一级。就像是他的业力被锁定在一级,永远都无法升级那样。
于是他厌倦了,绝望了,彻底意识到自己是不受泰拉大人宠爱的那个。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星灵泰拉的垂青。
心灰意冷的他跃入了大河中,想终结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
说到这里,史矛革突然陷入了沉默。
应该不是有鱼上钓。刚才明明有鱼咬钩的,他却没有拉杆,现在鱼竿又没有动静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史矛革老脸一红:"……然后他被一名河仙灵救了起来。她以为他只是在河边玩耍的时候溺水了,就好心地把那只猫仙灵救了起来。因为说出实情实在太丢人,那只猫仙灵无法承认自己是打算投河自尽,只能说是练习游泳的时候遇溺了。"
"我大致能猜到那名河仙灵是谁……"
"吵死了!听人说话的时候就闭上嘴好好地听啊!"
萨博挤出一个坏笑。
"咳咳……总之,被救起来之后,那名猫仙灵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原本打算远走他乡,不再狩猎魔兽,也不再和仙灵们有交集,只是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静地生活。
但是命运……不对,泰拉大人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业力只有一级的他突然成为了【勇者】。庞大的力量突然栖宿于他的体内。
于是,他眼前整个世界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真是好笑啊。之前明明怎么努力都提升不了业力的。明明流的所有血与汗都是徒劳,就像是被泰拉大人耍了一样。流尽了血汗,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不劳而获,白白地拥有了那份力量。
——你能想像吗?没有力量的人突然之间就拥有了勇者的力量,孱弱之人突然就拥有了能敌万军的伟力。
于是村子里的猫仙灵们不再取笑他是【无用之人】了,改而恭敬地称呼他为【勇者】。"
"有没有一种可能,"萨博忍不住打断道,"并不是他白流了血与汗,也不是他不劳而获。是因为泰拉大人一直在看着他所做的一切,最终被他的行为打动了,才把【勇者】的力量赐给他的?"
"哈。想得很美好。但是完全不对。你如果认识泰拉大人的话,就绝对不会这样说。和你们的主子盖亚大人不痛。
盖亚是爱好和平、善良和感性的化身。
但是泰拉大人完全不一样。地球是个人造的星球,泰拉大人是地球的一部分,它是完全理性、只追求合理化的星灵。
所以星灵泰拉有另一个称号,【机械降神(Deus-Ex-Machina)】。"
这事萨博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他本来就对星灵泰拉所知甚少。
"如我所说,泰拉大人是人造星球地球的管理者,它是极度冷酷、追求合理性的灵体。它不可能因为同情某个人,就把勇者的力量授予给他。
偏要说的话,只是因为泰拉认为那个一根筋想要变强的蠢蛋特别容易摆布,他才会得到勇者的力量。
越是弱小自卑的人,越是执着于变得强大。
越是沉迷与变强之后的力量,越是容易摆布。
那个沉迷于勇者之力的愚蛋,忠实执行着被赋予他的所以命令,周游世界各地去铲除危险的魔兽。
他过着的生活其实和原来的没有太大差别,每天都在刀口舔血,九死一生。
还不如说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他被【荣誉】、【使命】这些虚伪之物束缚住,就像狂信者那样行动着。
他一直像工具那样被利用着,直到……"
史矛革抬头呆望天空。
"直到他的儿子出生为止。"
……溪流吗?这管溪流什么事?
"他原本并不想要孩子的。他和他的妻子是通过政治联婚结合起来的,一边是猫仙灵而另一边是河仙灵,原本是很难有孩子的。但是命运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仙灵之间跨族通婚能否有孩子,看的是双方【是否真心相爱】,和他们想不想要有孩子完全无关。结果就有了这么个让人困扰的孩子。
更讽刺的是,明明那孩子父亲是永远只有1级业力的废物勇者,他生下的孩子却是个天才,刚出生就拥有255级业力,简直是猫生赢家。
255级业力是个什么概念呢?如果一名猫仙灵非常勤奋地狩猎魔兽,他们一生能提升到的业力等级大概是一百级左右。
普通的猫仙灵花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去战斗,才能提升到约一百级的业力。
如果像我那样废寝忘餐地去战斗,卑鄙地设置陷阱去战斗,疯狂地挑战远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当猫仙灵老到没法拿起武器的那一天,说不定也勉强能到达255级业力。
但是那小子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生在世就拥有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庞大力量。他简直就像是,从出生起就被泰拉大人(神明)眷顾着似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沾了身为勇者的父亲的光呢?"萨博感到非常之不可思议,但他还是试着去搞清楚状况。
"说不定是呢。但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特例。确实有仙灵刚出生就有比较高的业力等级,但一般也是两三级而已,从未有过一出生就是255级的怪物。
……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还是个不中用的庸人。而另一些人刚出生就立于众人之上。
我知道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但这种差距也太过分了。再想到所有的【业力】都是泰拉大人赐予我们的,我就……没有办法停止对泰拉大人的怨恨。"
不仅仅是因为觉得不公平。大概是,是因为他毕生的努力都被否定了,对方不仅这样否定他,还故意嘲讽他。所以才觉得愤愤不平吧。
【你看看你。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努力就能敌得过天才吗?】
【就算套上了勇者这个光环,庸才也终究是庸才。】
想到这些,萨博都不禁觉得泰拉大人太刻薄了。幸好萨博的主子不是泰拉而是盖亚,有时候他会这样想。
而且当史矛革变得残疾,连勇者的身份都失去了之后,事情就变得更加糟糕了。现在的史矛革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名业力只有一级,还浑身残疾的普通猫仙灵。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那个山洞里死去的。原本是打算让你们查探完山洞里的情况就逃跑,让我为你们殿后,然后英勇战死。作为战士,我明明是打算最后一次、光荣地死在战场上。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呢。"
"……你真的想去死吗?抛下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这样死掉?"
所谓的"想光荣战死"不过是个借口。如果史矛革有自我了断的想法,即使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他还是会找个机会去送死吧。
"溪流是战士的儿子,他能理解的。猫仙灵在外执行任务时死亡率本身就很高。
至于望月……她知道我这次出任务的真正目的。她早就料到我打算在这次任务里牺牲,而她没有阻止我。"
史矛革抬头看得入了神,看的不是天空,而是虚空。
"她对我很失望吧。曾经的勇者,现在已经失去了勇者的地位。还落得全身伤残,甚至都没有办法在外狩猎了。我这种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老公,还不如找个机会光荣战死比较好。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萨博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望月太太是怎么想的,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如开成公布,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但我知道溪流会怎么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个小孩会希望自己的父母早早就离开人世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就这样撇下自己的孩子离开,都是很自私的。"
"呼呼……你懂什么。"
"我懂。但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父亲扔下我和我母亲,上了战场。而他再没有回来过。我是由我母亲含辛茹苦地养大的。
而兽人联军那群混蛋呢?他们满嘴大义,说我父亲是光荣牺牲的,是为国捐躯。即便说得那么好听,他们却从来没有接济过我们两母子。
我认为父亲为了这种【大义】而牺牲,简直傻得不能更傻。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为了什么大义而牺牲,反正我这辈子就是无法原谅我那愚蠢的父亲。
我相信溪流不会有和我一样的境遇,他毕竟是勇者。但我也相信如果你真的死了,溪流会恨你一辈子——就像我恨我父亲一样。"
史矛革定睛看着萨博。
"……抱歉,我没想到德鲁伊也会有这种经历。"
萨博发现自己其实是说漏嘴了,可是现在也只能靠气势一笔带过了。
"……那个不是重点。你难道不爱你儿子吗?你难道真的希望溪流恨你一辈子吗?"
"细想一下,那样做好像还挺不错。"
啊这。太恶毒了吧,这个当爹的。
"请不要搞错一件事。你真正怨恨的并不是溪流,你怨恨的是泰拉大人的不公。你怨恨的是努力的人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回报,而有人什么都不做,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你该怨恨的是泰拉大人,但是溪流是无辜的,别把怒气发泄在孩子身上。"
史矛革又沉默了。
不知道猫仙灵的逻辑结构和观念是否和人类一样。但萨博希望史矛革至少能讲点道理。
"哼嗯。"于是长矛大师史矛革又叹道,"迁怒于小孩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本来就是残废了,在村子里混吃等死的废物,接到自.杀式任务并且充当炮灰,也是我唯一的用途了。
提尔纳诺净土并不是什么天堂,村子里的猫仙灵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善良。他们……一直都很恶毒,特别是对我这种无能之人,特别地恶毒。但我成为了勇者之后,情况可能好转了一些。但现在一切已经打回原形了。
再过上几年的时间,等溪流能自立了,他们应该就会露骨地把我和望月从村子里赶走吧。与其等事情演变成那种丢人的状况,还不如现在就光荣地牺牲。这样我至少能保住前勇者该有的体面……"
这家伙的性格真的好麻烦。不过也能理解。有些人被荣誉、体面、力量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束缚了一辈子,想让他们摆脱这种诅咒,可不容易。
"你就没想过主动离开提尔纳诺吗?我是说,带着老婆孩子永远地离开这里,不要再跟那群猫仙灵有所瓜葛。
那群猫仙灵只知道盲目追求力量。他们注重的浮于表面的力量,却忽视了努力之人内心的强大。说实话,他们不值得拥有你。既然留在村子里只会遭人白眼,那就走嘛。"
"你说得很简单。你是德鲁伊,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你有德鲁伊教为后盾。你可以四海为家,还有盖亚大人无时无刻在照料着你。所以你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仙灵们的世界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身体健全的猫仙灵都很难在外面的世界长时间活下去,更何况……"
史矛革瞥了一眼自己的残肢。
"更何况我还带着老婆孩子。"他转换话题道,"望月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更何况她还要照顾溪流。为了让那小子平安长大,她不会同意到外面的世界去的。"
"……你问过她了吗?这种事情不问清楚怎么知道?"
"她是我老婆,她的想法我当然很清楚。"
……终究还是来了,这种毫无根据就拥有自信的大男人的想法。
萨博摇了摇头。
"但你提醒我了。解决的方法还是有的。即使猫仙灵们并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法,但我是可以和望月离婚的。这样一来即使我被猫仙灵们从村子中放逐出去,也不会影响到望月和溪流。溪流毕竟还拥有着勇者的地位,他们不敢对勇者和他的母亲做什么的。需要离开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这样和在任务中死掉没什么差别吧?你离开了,溪流不是一样会伤心吗?"萨博不禁纳闷。
"至少不用死……其他猫仙灵大概会骂我是胆小鬼吧。但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胆小鬼。我并没有去牺牲的觉悟。一想到我的牺牲也不过是泰拉大人计划的一部分,是他们故意把我当作弃子那样使用的,我就觉得怒不可遏。如果能不用担心老婆孩子就和村子里的猫仙灵们翻脸,这样说不定也也挺好?"
劝不动,根本劝不动。史矛革的处境本身就很困难。这个世界待他不公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日后还会进一步迫害他吧。
一个人(或者猫仙灵)只是因为天生弱小就遭到迫害,这种事情也太恶心了。
有力量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力量又有什么错。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没有力量的人都得去死,或者遭到流放吗?
"果然还是必须说清楚吗。"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这沉闷的空气。
河仙灵……望月太太出现在水边。不对,是从水面下浮出来的。
"……望月吗。你一直在监视我?……是利用了你借给我的海蜥蜴吗?"史矛革冷眼看着他妻子,"我们之前的对话都被你听见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河仙灵面带微笑地答道,"我希望这样做不会太失礼,但是考虑到你日后的那些……计划,我想还是应该把实情告诉你。"
毕竟史矛革打算跟望月离婚,自己丢下老婆孩子到外面流浪呢。太太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嘛,总之你把我的话听到最后吧。"河仙灵微笑着走到猫仙灵身旁,伸手抚摸着那只海蜥蜴宠物,"【受诅者】……仙灵们是这样称呼你们的。所有无法提升业力的仙灵都被称为【受诅者】,往往会遭到同族的迫害。但却鲜有仙灵知道【受诅咒】的来由。
其实所谓的【受诅咒】,是他们祖辈击杀的魔兽太多了,由失去的魔兽们那里积累了【业障】,才导致他们无法提升业力的。
正如同泰拉大人一直用它的力量干涉我们,让仙灵们消灭的魔兽越多就越强那样,深渊也一直有使用他们的力量干涉我们。
你的祖辈是优秀的战士,他们杀的魔兽太多了,所以你被深渊盯上了。名为【业障】的诅咒在你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刻印在你的身上,你那紫黑色的毛发就是受到诅咒的证明。
被深渊诅咒了的仙灵,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提升【业力】。来自泰拉大人的力量被诅咒单方面地阻断了。"
"所以我要恨的不是泰拉,是深渊。你是如此主张的吗。你为什么又会知道这些事情?"
"因为我是河仙灵族的祭司哦。在嫁给你之前我是。现在倒是把祭司的地位让给我的妹妹了。"望月笑着答道,"而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不是因为你是勇者,我才答应嫁给你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受诅者】。我也知道你为了提升业力,做过的一切努力,哪怕诅咒让你的努力全部落空。
但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哪怕永远只有一级的业力,你依然比很多猫仙灵强大。强大并不仅靠业力的等级来衡量。
你生成标枪的速度比其他任何猫仙灵都要快;
你投掷标枪比任何仙灵都更精准;
你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如别人,但你十分擅长使用陷阱,狡猾又机灵地,消灭了很多比你强大的敌手。
比起其他只懂得依靠业力战斗,拥有超人般的身体的仙灵们,仅拥有凡人水平的你,却比谁都强大。
【长矛大师】这个称号可不是仙灵们为了嘲讽你才说的。它是你达成了某些条件之后,被泰拉大人赐予的东西。这个和【业力】不同,它无法被【业障】阻断,它是仅属于你的力量。"
达成的条件大概是……用标枪击杀了指定数量的魔兽?
"……然后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为什么溪流会以255级业力出生吗?"
史矛革眯起眼,似乎猜到了什么。
"没有任何仙灵会这样特殊哦。有些仙灵可能受到祖辈的恩泽,以比较高的业力诞生。但刚出生的仙灵一般不会超过10级业力。溪流嘛……是因为我和泰拉大人达成了某种共识,泰拉大人答应了我的请求。泰拉大人把本该由你拥有的业力,全部转移到刚出生的溪流身上了。
既然你是受诅咒的身体,无法接收那些业力,就让溪流代为接收。这就是泰拉大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公平】了。"
长矛大师听完之后瞪大了眼,整只猫呆楞住好久。
"居……居然是这样……"
他用无比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妻子,用震颤着的声音问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很害怕。我害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有别的想法。你也许会觉得这一切更加不公平了。你也许会恨那孩子,恨他抢走了你毕生的努力。我害怕这会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我做的一切并非徒劳。我的一切努力成果只是被那小子继承了。是这个意思吧?"史矛革严厉地看着他的妻子。
"因为深渊的影响,身负【业障】的你无法提升业力。这是不可抗力。但我不想让你毕生的努力全部白费,只能把它转让给溪流了。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可以理解。我知道这是不可抗力,我也知道不应该让它白白浪费掉。真正让我不爽的是,你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做这种事情。"长矛大师摇了摇头,"望月,我以前就说过我不想要孩子。你还是无视了我的意愿,生下了溪流。如今你有瞒着我,擅自和泰拉搞出这种协议。该死的,我甚至直到今天为止才知道你是河仙灵族的祭司。你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该不会……连勇者的身份也是你和泰拉商议之后,硬塞给当时的我的?"
"没有硬塞。泰拉大人是极度讲求合理性的星灵。和勇者的力量相比,业力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不管是一级还是一百级都没有区别。泰拉大人只是合理地认定你能善用勇者的力量来战斗,所以才把勇者的力量交给你。只靠去去一级业力就击杀了无数远比自身强大的魔兽的你,是承受勇者力量的最佳人选。"
"即便如此,你还是向泰拉提议过这件事吧?"
"……是的。我当年在救下你之后就向泰拉大人提议过。我希望受业障缠身的你,能得到扭转命运的力量。我只是个祭司,我无权命令泰拉大人去做什么。但泰拉大人审视过你的一生,认为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才给了你勇者的力量。
你是通过一生的挣扎和努力,才为自己赢取了勇者这个身份。你的地位不是任何人施舍给你的,我做不到,泰拉大人也不会去做。所以你可以引以为傲。"
"这些都是你们的漂亮话儿罢了。结果不就是因为我是好用的工具,才把我变成了勇者吗。"史矛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望月,"你也好,泰拉也好,你们都这样擅自地摆布着别人的一生。而你却觉得这就是【为了我好】。真让人作呕。"
望月无法反驳。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唯一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情。"史矛革又质问道,"长老们……比如说柴郡长老,他们也知道【受诅者】的事情吗?"
"长老那种身份的猫仙灵,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长老们知道我是受诅咒。他们知道我无法提升业力是深渊搞的鬼。他们明明知道这事的,却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公袖手旁观。是这样吗?
我爸发现我永远只有一级业力的时候,曾经想杀死小时候的我;
村子里其他小孩看不起弱小的我,孤立我,霸凌我,总是把我按在地上揍;
就连长老们也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把我赶出村子,让我在荒野里求生,巴不得我赶紧死掉。
……长老们明明知道我是【受诅者】,这一切都不是我能控制的,却依然任凭村子里的大人小孩们迫害我吗?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说出真相,让大家能理解我,包容我?
为什么宁愿看着我受到迫害,巴不得我死掉,都要守住这个秘密?"
"因为普通仙灵不可以知道【受诅者】的事情。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就会担心自己的后代也被诅咒牵连。然后就不会有任何仙灵会去积极地狩猎魔兽了。如果仙灵们不积极地去狩猎魔兽,这个世界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望月太太给出的答案和萨博心里的猜想完全一致。
"果然是这样吗……"史矛革失望且烦躁地捂着脸,"结果,你们这些家伙每一个都这样。你们都自私地,擅自摆布着别人的人生。你也好,长老们也好,星灵泰拉也好,全都让人作呕。我恨你们。恨这一切。"
河仙灵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们离婚吧,望月。现在就离婚。"史矛革的面容变得狰狞:"然后我要去杀掉柴郡,再杀掉其他猫仙灵族的长老。如果你敢阻止我,我会连你也杀了。如果其他猫仙灵敢阻止我,我会把他们全杀了。如果泰拉敢阻止我,我会连泰拉也杀了。我会把所有欺骗、欺诲、利用过我的仙灵全部杀了,不管这要花上多少年。我会设下陷阱,用偷袭,用埋伏,用一切卑鄙无耻和恶毒狠毒的方式杀死他们,直到我心里的怒火消散为止。"
"……这事不会有好结果的。"萨博低声嘀咕道。
"无妨。"长矛大师用冰冷的语气回应,"这就是我最后的一次反抗。我被这些家伙们摆布了一生。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实在无法消气。我也许是不自量力,我也许会被在场的猫仙灵们围攻至死。但是又如何?总比像个懦夫一样,受人摆布还得忍气吞声要好!"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尽管他的想法太过偏激。
"理智一些。你无法反抗体制。"望月摇头,"即便你把所有长老都杀了,又如何?体制依然存在,仙灵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依然会持续迫害其他的【受诅者】。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不。我很理智。我特.喵的才不在乎反抗体制。谁要反抗谁去。我只是不爽那群迫害过我的人,我得杀光他们而已。你要是早五十年告诉我这件事,我早就去把我老爸也杀了。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家伙,真的是……
"够了啦,够了!"溪流突然出现在史矛革的头上,同时双手猛拍下去,小猫爪子拍得他爸的脸颊啪啪作响。
"爸比你个笨蛋!变.态!吵死了!"溪流大喊道,"为什么要想到杀人嘛!事情非得靠暴力才能解决吗?就不能和平地解决问题?"
"不能呢。"史矛革冷静而又充满愤怒地回应,"果然还是要去杀掉某些家伙,才能平息我心头的怒火。就算杀不了,也必须试着去杀。不这样做我还是个男人吗?"
从刚见面起,萨博就觉得史矛革和某人十分相似。然后他顿悟了。史矛革不就和佩恩一模一样吗——都是头脑一发热就会做出冲动行为的愣头青。
但是萨博也不是不能理解史矛革的愤怒。他被欺骗、排挤、迫害了一辈子,他理所当然地拥有复仇的权力。他能不能成功复仇,又是另一回事。
那在愤怒之中流露出来的黑暗而浑浊的情感……正如同深渊本身。
"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之前那个水仙灵祭司一样的东西哦。"于是萨博叫停道,"不是从你体内诞生出深渊的使徒,就是你自己变成深渊的使徒。你真的希望变成那副样子吗?你希望……溪流亲手把你消灭吗?"
听到这个,史矛革终究是迟疑了。
"溪流不想伤害爸比。也不想爸比伤害其他人。大家握手言和好不好?回去好好责骂长老们一遍,让他们认错和道歉?"
"太天真了。那群混蛋如果会为自己做的事情忏悔,村子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但是柴郡长老似乎不是什么坏猫。他是挺慈祥的一个老爷爷啊?"
"会做坏事的并不一定是坏人。世界上还有很多混蛋满嘴说着大义和道德,却做着很坏的事情。这些家伙比真正的坏人还坏。"
"可是,可是——"
浓烈的杀意再次从史矛革身上溢出,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了:"而且道歉有什么用,我不稀罕他们的道歉。我只想要他们的命。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必须命来偿还,这才合理。"
糟糕,他真的要转化成深渊的使徒了吗?就在这里?!
"不行!不行啦!做了那种事情就回不去了啦!"溪流使劲拍打他爸比的脸,"人家明明只是想和爸比妈咪一起平静地生活而已!为什么爸比就是要去做傻事嘛!"
"平静地生活吗——"这话进一步碰触到了史矛革心里的黑暗:"我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从来都不想要有孩子,是望月硬要生下你的。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个累赘。我毕生的努力都被你擅自抢走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那种事情不可以对孩子说的哦。"萨博忍不住道。
"闭嘴,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我憎恨猫仙灵族的村子,我憎恨长老们,我憎恨提尔纳诺净土,我憎恨这里的一切一切。望月,我原本还是爱着你的。但知道真相之后我真的想杀了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回到原本那样了。你如果还珍惜生命的话,就带着你儿子走吧。等我杀掉了猫仙灵族的长老们,把村子里的成年人都杀光之后,我会去追杀你的。"
多么的绝情。浓烈的黑色瘴气从史矛革身上涌现,他果然无法遏止地深渊化了。
"……我不走。"河仙灵在这瘴气的侵蚀下明明应该窒息的,应该很难受的,但望月太太还是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史矛革:"你可以恨我。可以杀了我。我既不逃跑也不逃避。即使你着恨我,我还是爱着你的。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们一同在这里毁灭,也挺好。"
"是吗。望月,我——"史矛革的眼神在短时间内变得温柔起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痴缠的态度。去死吧。"然后他瞬间召唤标枪,捅穿了他妻子的胸口。
"妈咪!——"小猫仙灵的尖叫声在林野间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