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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百兽衣

17、百兽衣 (第1/2页)

天刚刚擦黑,杨大爷招呼着石蛋子,将周昌从正堂屋里搀了出来。
  
  黑沉沉的天幕下,狭窄逼仄的小院里,支了一张方桌。
  
  半只咸鸡、一条腊肠凑了两个冷盘,一碗血旺、一盆浇了肉渣的豆花组成了两个热菜,四个菜肴共同摆在方桌上。
  
  这一桌菜肴在周昌看来,其实算不上丰盛,但在当下这个世道,却足可谓是丰盛至极了。
  
  搀着他的石蛋子尽管努力维持着沉静的神色,但是一阵阵吸口水的细微声音,还是出卖了这个小少年。
  
  “哈哈,坐!坐!”杨瑞站在桌前搓着手,他笑着看了眼桌上的四个菜,招呼周昌与石蛋子落座。
  
  当老者目光从石蛋子脸上掠过的时候,周昌分明察觉到,石蛋子陡地绷住了神色,维持着脸上沉定的神情,扶着周昌在桌旁落座。
  
  他在自己师父面前伪装什么?
  
  周昌眼角抖了抖,目光从石蛋子身上挪开来。
  
  “锅里还有一个汤,我去端。
  
  你爷爷买酒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杨瑞与周昌说了几句话,继而看向石蛋子,“徒儿,你去外面接一接你师叔。”
  
  石蛋子也不说话,只点点头,站起身出了门。
  
  杨瑞则转去了柴房里。
  
  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周昌一人,他看着白秀娥居住的那间厢房——白秀娥到现在都还没出门露面。
  
  这时候,周三吉拎着一个用草绳网起来的坛子,与石蛋子一前一后从院门过道那边走了进来,杨瑞也从柴房里端出来了一盆咸菜滚豆腐汤。
  
  几人分宾主落座,周三吉起身就要为众人倒酒。
  
  “人还没到齐。”此时,周昌清了清嗓子,忽然出声说道。
  
  捧着酒盅的杨瑞闻声一愣,环视过方桌周围众人,道:“还有谁没来?”
  
  周三吉也愣了愣,不过他随即就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周昌一眼:“看人家长得好看,你就惦记上了?当心色字头上有把刀!”
  
  周昌垂着眼帘不作声。
  
  他当然不是色迷心窍相中了白秀娥,只有白秀娥呆在他身边,他念头里的那件衣裳,才能得到修补。
  
  “还真有个人没来?”杨瑞眼神惊奇,插了一句话。
  
  “是,还有个大户人家嘞小姐!
  
  她不来,咱们都不好动筷!”周三吉阴阳怪气着,转脸朝向厢房的方向,“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躲到屋里头干啥子!”
  
  老人说着话,放下酒坛,就朝厢房走去。
  
  杨瑞看了看周昌,也转脸看着厢房门。
  
  师弟的屋院里还住着个人,他竟都还没照过面。
  
  而且,听师弟的话,住在这里的还是个女人——哪里来的女人?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厢房的屋门。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那扇门忽然‘吱呀’地响了一声,被慢慢推开,白秀娥低着头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周昌的旧衣裳,衣服过于宽大,更衬托得她体型纤细瘦弱。
  
  白秀娥怯生生地看了眼在几步外站定的周三吉,便低着头向对方行礼:“周大爷。”
  
  周三吉看着瘦弱清秀的白秀娥,已到嘴边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顿又都憋回了喉咙里,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转身往回走:“吃饭噻。”
  
  白秀娥抿了抿嘴唇,小步跟在周三吉身后。
  
  那张已围了几个人的方桌,于她而言,也是需要莫大勇气才敢靠近的地方。
  
  尤其是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更不知所措,临近了方桌,也不知自己该坐在哪里,眼神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坐这。”
  
  这时候,周昌朝自己旁边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白秀娥坐在自己身边。
  
  白秀娥不好意思地瞄了他一眼,却没有挪动脚步——周家小哥旁边,已经有个少年人落座了。
  
  “师叔。”周昌笑着唤了石蛋子一句,以眼神示意他挪个位子。
  
  石蛋子看看那漂亮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女人,又看看周昌,他微微张着口,脸上那故作的沉静也维系不下去了,一脸茫然地往旁边挪了个位子。
  
  周昌再看向白秀娥,白秀娥螓首低垂,乖顺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有种好似闯破难关的感觉。
  
  “哎……”周三吉有些嫌弃地瞪了周昌一眼,也不再理会周昌的举动,转而捧起酒坛,要给杨瑞倒酒,“师兄,来吧,喝一杯二沟村酒吧。
  
  今天还是要感谢你……”
  
  “先等一会儿。”杨瑞以手盖住杯口,指了指白秀娥那边,“这个姑娘,你不给师兄我介绍介绍?”
  
  “嗨!有啥子好介绍的?
  
  她过几天就回自己家去了,以后你也见不着她了,就当是一个蒙难在我家避了几天的客人就行!”周三吉对白秀娥显然不愿多提,他强行夺过杨瑞的酒杯,给对方倒满了一杯酒,“还是喝酒吧,你不是早都吵着想喝酒了嘛?”
  
  杨瑞见状,便不再多问,端起酒杯‘滋溜’一声,喝光了里面的酒浆,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石蛋子喝酒不喝?”
  
  “酒是药,能治心病,给他喝点吧。”
  
  “好嘞!”
  
  “阿昌,你也喝几杯!”
  
  周三吉端着酒坛围方桌转了一圈,在周昌旁边站定,拿起周昌的酒盅,给他倒了一杯酒。
  
  老人今下知道了酒水有压制妄念的作用,便想让自己的孙儿多喝一点,毕竟在他看来,这酒对周昌好处多多。
  
  周昌看着桌上的白酒,杯中酒浆清澈如水,刺激的酒精味在四下流淌。
  
  杨瑞称酒是良药,能医治心病,周昌作为一个现代人,却更清楚酒精的危害,酒精固然能让人一时麻醉,得以逃避现实,远离忧怖,但酒醒之后,现实仍在那里,不会因为喝了几杯酒,现实里的困难就得到解决。
  
  此物常饮,有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却在这时,周昌的心里生出了一丝触动。
  
  他垂目看向自己的右手腕,手腕上那根红绳,今下溢散出一缕细若游丝的赤气,钻进了他面前的酒杯里,那缕赤气在刹那之后又缩回他的手腕,腕子上的红绳恢复如初。
  
  这根红绳第一次饱饮乱葬岗的死气之后,为周昌带来了棺材里的‘念衣’,此后便一直沉寂。
  
  今下却因为一杯酒,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它这一次需要吸纳‘酒气’来积蓄力量,最终和上一次一样,为自己拽来一件阴生老母坟前棺椁里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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